桑吉加给香港都市的异想情书

烟花,瞬间的闪亮,瞬间的华丽。之后的无尽空虚与寂寞,观看的人只惊叹于她绽放时的美丽,繁华过后的凄凉却无人去铭记。看完著名编舞家桑吉加为香港城市当代舞团编导的新作《烟花·冷》,脑海流淌出许美静《倾城》的凄美都市景象:“霓虹熄了,世界渐冷清。烟花会谢,笙歌会停,显得这故事作尾声更动听。”

“烟花易冷”的意境其实和大城市给人的感觉不相伯仲:繁华闹市高楼林立,而在不被照亮的角落里,生活着平凡的小人物,他们拥有不为人知的喜乐悲欢。桑吉加的《烟花·冷》讲的就是这些“大城小事”。

这次演出设在香港葵青剧院,无限深入式舞台,加上三面水泥墙的设计,营造出人“被城市重重包围”的感觉,在座位上就可以马上入戏。

一开始,很好奇来自藏族大草的桑吉加,如何可以编导出一部纪录香港情怀的舞作?后来才得知,原来他曾于1999至2003年间在香港生活,此次作为城市当代舞蹈团驻团编舞返港之作,他注力于如何再现香港的“当下发生”。不同于香港编舞那种都市快时尚节奏,桑吉加好像在香港这个商业都会中,透过编排/摆放舞者,构建出一座回归内心的“坛城”, 深入且细腻地探讨着城市与人的关系。

当然,关于香港的个人情怀探究,光靠桑吉加这个外地旁观者的角度似乎不够,他还特意了解舞团中香港舞者的各式生活,倾听他们记忆里的故事,随后把这些经历编成台词。舞者舞蹈,置身其中,作为都市人,舞者旁观述说、读诗,作为说书人,in与out之间,俨然一副王家卫“重庆森林式”的景象,旁白声音与光年迷幻地交错。

其中一个住在蓝田的舞者的故事特别有画面感。

“记得小时候去剪头发,每一次都是爸爸带我去,去的当然不是像我们现在的发型屋,也不是在大商场里正式的理发店。当时我问爸爸,这是什么地方?他就跟我说这是旧式公共屋邨,已经有五六十年历史,他说可能五六年之后就会给人拆掉……”

“在我读中学的时候我曾经参加校内的歌唱比赛,每次比赛都有分独唱和合唱。在合唱这个环节,当然会找一帮同学一齐参与。当时没地方给我们练习,我们每一次都走上公共屋邨的顶楼,在屋顶里面无人会骚扰我们,就算我们怎么叫,好似方圆十里都无人,与世隔绝!屋顶就是我中学时期的小天地!对,我就住在蓝田。”

开放性的结构,让虽然不在香港这片土地长大的我,依然可以穿越到每个舞者的脑洞里,进入他们的童年记忆遨游,改编属于自己版本的《六楼后座》、《致青春》或《那些年》。这些故事有喜有悲,从女儿陪妈妈逛街、街边男女的争执、以及学讲普通话时的尴尬等等,都一一在舞蹈中呈现,生活中的五味杂陈,入心入肺。

在舞者故事一一讲完之后,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构图:男女舞者们梅花间竹,一字排开,一个头挨着下一个人的背,如传递能量般,连成像多米诺骨牌的人浪。呼吸、劲力流动,甚至不同的动作原理也在舞蹈身体内部形成张力──在让舞蹈身体“像河一样流动起来”。仿佛隐喻了城市文化随时间流动中重建、变迁、发展,流动到中间,突然有一个舞者下蹲,停顿了几秒,然后再继续接上,我想这大概也隐喻了香港城市的文化断层。在社会急促发展的今天,也许我们真的可以停下来,回响过去,对比现在,思考一下自己和城市的关系。

一个城市有很多细节和特色,除了视觉画面,还包括声音:比如过马路绿灯亮起时突突作响的铃声,不时在城市中绵延的救护车、警车声,建房子时的打桩声,喧闹的茶餐厅里混杂难辨的人声……这次舞蹈的配乐是我很欣赏的香港音乐人李劲松,他发掘这些具有香港风味的ambient声响,与电子节拍有机融合,电子音律与舞蹈肢体语言交汇,让这个烟花舞蹈故事更增添了人文气息和生活节奏。

在“大城小事”的舞动故事中,或者你也可以闭上眼睛,用脑洞给香港这个城市写一封情书。 by: Willy